第四十六回 探亲（上）
崔氏半闭了眼睛, 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个被母亲打死的戏子余蝶, 长长的鞭子打在她身上, 鞭子上有倒刺, 打一下就沾上些血珠子, 没一会儿整个鞭子都是血红的了, 那戏子却一声哀求也没有, 嘴角留下一道血渍，眼睛闪着异常的光，整个脸孔诡异极了。小小的崔雪宁藏在角落里恰好可以看到, 不知为何她有些怕。
等她跑走了再回来看，地上的血人已经不见了，只留下一大滩看起来有些不干净的血迹。
当天晚上她就做了噩梦, 梦见漂亮的余蝶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厉鬼冲她笑。
崔氏暗暗叹了口气, 算了，她的乳母刘婆子也说了要从长计议。
毕竟戏子有相好, 她让人查了顾秋水, 真的只是穷人家的清白女儿, 她若要打死她, 没有合适的理由。
毕竟她再也不是五岁的孩童了。
五岁的时候, 崔雪宁的丫头死了一个。
那丫头叫明华, 长得非常漂亮可爱，她平时也很喜欢明华，候府后花园有个大大的人工湖, 里面养了很多鱼, 五岁的崔雪宁很喜欢钓鱼，已经是初冬了，那一天一大早她就去钓鱼。
因为风很大，丫环婆子们都劝她回去，明华更是小心上前要搂住她，崔雪宁使劲推她推不动，就伸出脚踹了她一下，因为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，她小小的身躯重心不稳，一下子掉到了湖里，众人都慌了。
明华也才七岁，并不会水，却立即跳进湖里救她，奋力把她托了起来，大家合力把崔雪宁拉上来，明华却一下子沉了下去，因众人都不会凫水，等叫来了会水的的小厮，明华已经被淹死了。
候府厚葬了这个丫头，还送了她家人一笔银子。
崔氏想起往事，心里多少有些难过，她睁开眼，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顾秋水，更觉得有些不舒服。
有些人出现，天生就是给人添堵的。
崔雪宁心里一阵烦躁，她觉得顾姨娘不顺眼，一屋子的紫檀家具也不顺眼，甚至这间屋子，这所院子都让她不高兴！从来没觉得诺大的翠微院像一个牢笼，把她禁锢。
崔氏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，她暗暗叹了口气，喝了一口新倒的热茶。
记得以前在家里被母亲逼着看书，她随便翻看《前朝诗词》，辛弃疾在《贺新郎》里有一句，叹人生，不如意事，时常□□。那时她的生活如同泡在了蜜罐里，并不能体会半点，当时还觉得辛弃疾写的这词不好，太过消极，直到今日，才懂得这句词里隐含了多少无奈。
裴夫人的寿辰还有半个月，其实什么都准备好了，订好了戏班子，请的宾客明细以及请帖都写好了，府里的下人分成了三组，轮班伺候，各处管各处，各司其职不会乱。当日待客所用的器具，大到桌子插屏，小到一碗一箸，都安排的妥妥当当。菜品果品的单子也都列的清清楚楚，有些肉品山珍可以存放，已经采买齐全，剩下的鲜果海味，这几天也差不多都到了。
甚至为了面子好看，崔氏还为府里主子做了两套新衣，下人们也都有一套。
裴夫人的五十生辰是个整寿，务必要办的体面热闹又风光。
因为宾客太多，裴府主院根本坐不下，所以就挪到了后花园里，虽然立了春外面还是很冷的，暖棚也早已扎好了，到时直接放几十盆旺旺的炭盆就可以了。
想到这些都已经准备的很有条理，崔氏觉得，即使明天回一趟娘家，也不会出什么事儿。再不回去，她觉得自己简直要憋屈的疯了。
屋子里是让人尴尬的沉默。
顾秋水偷偷瞧了崔氏的脸色变来变去，心里不由有些打鼓。
上一世崔雪宁日常就是喜欢在这些小事上为难她。
“顾姨娘，我怎么恍惚听说，春芳在你院子里受了罚？她犯了什么错你让她在院子里一跪就是两个时辰？母亲自小教导我，要善待下人，你出身贫寒，想必不知道这些道理。”
顾秋水垂下头，说，“妾身知道错了，以后会注意！”并没为自己分辨半句。
崔氏有些意外顾姨娘这么痛快就认了错，愣了一下，方说，“我累了，你回去吧，明日不用来请安了。等会儿我让春眉送过去几本经书，明天就在院子里抄经吧。这是准备给夫人过寿祈福的，几位小姐也都有份，记住，要好好抄，最好别出什么漏子，也别想着取巧，找人代写！”
顾秋水听出她话里有话，忙低头称是，退出了正厅。
明明很冷的天气，顾秋水却出了一身细汗。
第二日用完早饭，顾秋水就开始研墨抄经，春眉送来了两本佛经，她看看了内容，大概一天不眠不休能抄完。
崔氏一大早去了松柏院，裴夫人习惯早起，婆媳两个说了几句闲话，冬草就进来说，“二奶奶，春花刚才说候府打发人来接您，说是候夫人身上不舒服了，让您赶紧家去一趟 ！”
裴夫人关切的问，“有没有说亲家母是怎么了？”
冬草摇摇头，说，“这个不知道，春花没说。”
裴夫人点点头，上前拉住有些失措的崔氏，说，“好孩子，你快去吧，这府里不用你操心。” 崔氏点点头，拜别了婆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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